待两人自天台下来,一楼的圆桌上已摆满了珍馐。
赤酱团抱的狮子头,油亮丰腴;脆弹的葱爆海参,汁浓味厚;清蒸螃蟹膏黄饱满,葱烧黄花鱼香气扑鼻……更有那两大盘透若琉璃的醉虾,引人垂涎。
只是满桌佳肴虽好,却独独不见一丝翠色。
沈月疏目光在桌上轻轻一转,便落在一旁侍立的从流身上,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:
“从流,今日这月城的青菜,莫不是真被虫子吃光了?怎地这桌上,连一星半点的绿意也寻不见?”
青菜原是大人特意吩咐撤下的。
从流方才已从青桔那儿听说了大人与公主之间那场关于“青菜与虫子”的机锋。
初闻时,他尚不解两位贵人为何为一碟青蔬言语往来,暗藏玄机;待青桔将那弦外之音隐晦点破,他方才豁然开朗——
那位公主,身着最华贵的宫装,内里却藏着那般不堪的心思,真真……不是个东西。
此刻,他自不能将实情道出,徒惹夫人烦忧。
心下电转间,他已有了说辞,从容应道:
“夫人,这几日我学了个新词叫‘入乡随俗’。月城靠海,百姓最喜海货,我便想着多备些时令鲜品。待回到乐阳,再尝那些青菜也不迟。”
“从流,这瓮里装的是何物?”
卓鹤卿目光落在桌案那鼎素面陶瓮上,只见瓮中清水微漾,热气氤氲,不由心生好奇。
“清水,待会儿便知妙用。”
沈月疏替从流答道,眼波流转间隐有笑意。
卓鹤卿不再多问,只吩咐从流将醉虾连汤带汁分盛入两个白瓷碗中。
他今日特意嘱咐备了两种口味:一是花雕酒醉的,一是西凤酒醉的。
既不许我饮酒,便吃这醉虾解馋,还一次尝遍两种风味,想来就快活。
他暗自得意,先挟起一尾花雕醉虾,只觉酒香清浅;又尝西凤醉虾,倒也勉强入味。
正沉浸在这微醺的鲜意里,沈月疏忽然夹起他碟中的醉虾,往那瓮热水里轻轻涮了一涮,再放回他面前的碟中,语带笑意:
“花雕、西凤的滋味,夫君都尝过了。接下来,便尝尝这些‘洗过澡’的吧,夫君可莫要嫌弃。”
卓鹤卿垂眸,想到自己筹谋多时竟只换得两只滋味纯正的醉虾,胸中不免泛起一丝郁结。
可当他抬眼,正对上沈月疏那双含情凝睇的眸子——
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潋滟,那点不甘便倏地融了,只得乖乖就着那双玉箸,将“洗过澡”的醉虾咽下。
何须醇酒,此间已醉。
晚风悄入,烛火轻摇,两道身影在屏风上虚实交错。
这无声的交缠,恰似生活最温暖的图腾,将平凡时光酿成了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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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一重,水一重,经过二十几日的跋涉,总算是到了乐阳城。
归鸟的剪影掠过霞光,驮着倦意飞向林梢上的巢穴,炊烟袅袅升起,空气中浮动着柴火微焦的甜香,终是到家了。
车辇在卓府门口停下来,织金锦帘被石头躬身掀起。
卓鹤卿踏辕而下,然后转身向辇内伸出掌心。
一只莹白的手自辇内伸出,沈月疏的指尖落在他腕间鎏金螭纹上,衣裙拂过车阶流速,她婷婷立在暮光中。
从沙带着洛洛早已守在府门石狮旁。
见两人下辇,洛洛如雀儿般扑向沈月疏,从沙则趁机凑近卓鹤卿,借着整理披风的动作低语数句。
卓鹤卿唇边的笑意倏地冻结,目光扫过正俯身搂着洛洛的沈月疏,喉结微动。
再转头时面上已凝回平素的温雅,只声音沉在渐浓的夜色里:“暂勿让夫人知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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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月疏沐浴过后,却见卓鹤卿已不在梅园。
她正欲出门寻他,青桔却快步上前拦住,轻声禀道:
“大人临走前吩咐,姑娘今日一路舟车劳顿,今日便不必去给老夫人请安了,安心歇着就好。还让您稍候片刻,等他回来,他同你在此处一同用晚膳。”
按规矩,新归府便不去向婆母请安,终究是不合礼数。
可沈月疏转念一想,鹤卿素来周全,这般安排定有他的道理。
她压下心头的些许不安,决定先等他回来问清缘由,再做打算。
这一等,便耗去了大半个时辰。
待到卓鹤卿推门进来时,沈月疏倚在软榻上,正昏昏欲睡。
他

